苦乐相随:我在湖南省档案馆的“寻宝”之旅
人近三十,尚在读书。每日早出晚归,挤在公交上,拖着一身疲惫,看着城市的霓虹灯闪耀,乘客一波又一波的上上下下,心里难免落寞,常不自觉的怀疑自己的决定,心里也没个底。这一切都要从决定回湘查档说起。
一个月前,我尚在珞珈山下,伴着微风拂面,看着深秋点点雪白樱花绽放,简单而自足。不过,博士四年,转眼已过两年多,简单而自足的日子难掩紧张而焦躁。两年多来,对于博论题目的取舍,一直来来回回,几个轮回下来,不自觉两年已过。再不决定下来,就难以正常毕业了,博导的话尤响耳畔,振聋发聩。湖南水利机构,这一思虑良久的选题最终成为我的选择。水利者,关乎国运。学界对于水利的研究这些年可谓是如火如荼。随着社会史研究的勃兴,水利环境背后的社会问题开始引得越来越多学者研究与思考。从“治水社会—水利共同体—水利社会史”的转变,使得水与社会的研究成果呈现涌泉状态,探讨水利背后的社会形态、权力变迁、民众生活至今为学人所追捧。同样,武汉大学也是水利史研究的重镇,鲁希奇老师对汉江流域的研究以及张建民老师对水利与环境的探讨可以说是影响深远,后续的青年学者徐斌老师更是将水利社会研究由“陆”看“水”,转而由“水”看“陆”。做水利问题,我算是半路出家,在前辈学者有关水利社会的诸多探讨之后,我将目光投向了更为宏观的问题,即水政研究。因为研究一直偏向近代,民国水政研究成为我的选择。因为之前通过对《全国民国档案通览》的查询,让我知道湖南省档案馆馆藏有89号长江水利工程总局洞庭湖工程处全宗和93号湖南省水利委员会全宗。其中,湖南水利委员会全宗892卷,据省档案馆官网介绍,有治理、疏浚湘、资、沅、澧四水系河道成,划定洞庭湖湖界及整修洞庭湖,滨湖各县堤垸的修筑与防护,全省农田水利建设,防汛抢险救灾及水利水电工程修筑等材料,不可谓不详实。我想,若对整套档案进行研究,一辈子怕是也难以整理完全。
面对湖南档案馆拥有诸多未知档案材料的诱惑,我踏上了回湘挖矿寻宝的旅路。说来惭愧,在湖南读了多年书,还从未踏进过湖南省档案馆查阅资料。硕士期间,选择了以文集进行研究,算偷了个懒,因为早就听闻档案整理耗时耗力。尽管后来硕论有幸获得湖南省优秀硕士毕业论文,但心中难免有所遗憾。尤其到了武大求学以后,门内延续的实证之风更让我觉得以单一文献进行研究的不足,而在档案与地方文献之间,我选择了前者,将其作为自己学术生涯矢志不渝的追求。但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残酷的。第一次走进湖南省档案馆,人美心善的档案馆馆员罗老师告诉我,93号湖南水利委员会全宗还没有完成电子化,目前无法调阅。那一刻,于我而言犹如晴天霹雳,完了!这是那一刻最为真实的想法,让我之前种种曼妙的设计为之破碎。梦虽然碎了,但路还得走下了,换题目,于我而言是不可能的,不要说我刚写完几万字的综述,就是博导那里我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毕竟出门前我可是信誓旦旦的许下了豪言壮志。天无绝人之路,罗老师告诉我,89号全宗也就是长江水利工程总局洞庭湖工程处的档案全宗刚好已经完成了电子化,可以借阅。于是乎,长江水利工程总局洞庭湖工程处这一国民政府驻湘水利机构成为我的救命稻草。不同于本土水利机构的设置,驻湘水利机构不仅是湖南水利专门机构,更是中央驻湘机构。那么驻湘水利机构与本土水利机构之间会发生怎样的关系,驻湘水利机构又该如何在湖南这块土地上落地生根,一切都等待着去探索。
想法总是美好的,本以为抓住了救命稻草,但是接下来才意味着苦海的到来。我曾听师友们不止一次的说起过查阅档案的辛苦,但当这一切降临到自己身上的那一刻,才真正的刻骨铭心。档案馆老师告诉我,查档先看目录,然后才能统一调阅。当我在阅览室拿出89号全宗目录开始翻阅时,3000多条目录一时间竟让我手足无措。多年的学术经验告诉我,若是漫无目的的抄录档案,注定前途堪忧,那么按下心来专心翻阅目录成为一堂必修课。经过多半月的翻阅与摘录,终于让我对全宗89号的内容大致有了了解。89号全宗虽以长江水利工程局洞庭湖工程处命名,实际上,3000多条档案大致分为两个部分:其中前半部分主要是扬子江水利委员会湖南区堵口复堤工程处以及后续长江水利工程总局湖南区堵口复堤工程处档案,后面一部分才是洞庭湖工程处档案。有了这一了解,让我对博论的题目以及框架则更为进一步的明确与凝练。而在真正调阅档案后,前辈们的行草让我在欣赏历史艺术感的同时,也为识字而莫名头疼。总归是慢慢的进步,现在每一天的抄档也越来越顺利,也感谢档案馆彭老师、罗老师以及陈老师的热心帮助,让我对档案的利用也愈发的熟练。抄档的日子还在继续,我也还在努力。每日的早出晚归,身体是有些许的疲惫,但是每一次抄档过程中,那一刻我的心灵也是最纯粹的。我能感受到民国水利工程者的心酸历程,悲欢离合,有苦也有乐,亦如如今的我。
(武汉大学历史学院 刘长林)